窗外有藍天 - 山居筆記

 
 
今天是星期天，又是捲毛媽媽來我們家吃飯的日子了。

過去五年來，每周日去捲毛爸媽家吃飯是例行公事。自從 9 月 8 日捲毛爸爸住院後，捲毛媽媽就再也沒心情下廚了。

後來，捲毛爸爸過世了，我和捲毛決定，以後星期天就暫時請他媽媽來家裡吃飯，等到她調整好心情為止吧，因為一個人開伙真的不容易，況且還是 50 年來第一次落單 (今年 10 月 4 日是捲毛爸媽金婚紀念日，在加護病房裡度過)。

捲毛爸爸從身體不適住院一直到過世，剛好滿一個月。在這之前，高齡 86 歲的他，頂多每個月去家庭醫生那兒做銀髮族例行檢查，是個從來沒進醫院看過病的人。

因為一切發生得太快，也太怪，家屬們到現在還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........

  9 月   8 日：他忽然覺得很不舒服，決定去掛急診，診斷結果疑似敗血症，立即辦理住院。
  9 月 22 日：治療兩星期後，醫生認為他的敗血症已經痊癒了 (只是一直找不到起因)，就讓他辦理出院。
  9 月 24 日：在家度過了愉快的一天，隔天肚子又開始劇烈疼痛，再次掛急診，這次診斷結果是腸阻塞。
  9 月 25 日：多位醫師會診後，認為大腸已經整個壞死，不開刀肯定活不過 24 小時，決定立即開刀。
  9 月 26 日：手術歷經 4 個多小時，醫生認為手術非常成功，但能不能康復，還得看老人家撐不撐得過去。
  9 月 27 日：清醒後，護士問他：「¿Necesitas algo? (需要什麼嗎)」他回答：「Casablanca ! (我要看北非諜影) ^註1」。
10 月   8 日：在加護病房躺了 12 天，雖然最後插管又氣切 (沒力氣自行呼吸)，但意志非常清醒，可以跟家人筆談，儘管如此，脈搏卻越來越微弱，10 月 8 日凌晨 12 點半，心臟終於停止了跳動。

無論如何，他過去 86 年來都是健健康康的，能夠安然辭世 (算是吧)，沒有經歷太多折磨，家屬也得平靜接受這個事實。

兩個禮拜後，捲毛的朋友 Paco 打電話來。Paco 在醫院的實驗室工作，負責病理分析。他們剛完成一份化驗報告，他發現那個名字很眼熟，年齡也是 86 歲，猜想應該就是捲毛爸爸。

原來，捲毛爸爸的大腸裡，有一個比雞蛋還大的腫瘤，化驗結果是惡性腫瘤，也就是大腸癌。Paco 說，這麼大的腫瘤，應該存在至少一兩年了，照理說，應該已經不舒服很久了，怎麼他之前都沒說呢？(殊不知，老人家們都是很會撐的，我外婆就是這樣)。

接到 Paco 的電話後，我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。這份報告解釋了一切：

1) 捲毛爸爸從今年初開始越吃越少，一定就是因為肚子不舒服。
2) 這個惡性腫瘤，一定就是敗血症的起因。

只不過，這份化驗報告也出爐得太晚了，人都過世了... Paco 是私下打電話給我們的，醫院到現在都沒通知我們這個檢驗結果，他們大概認為死者已矣，就算了吧... 我們也不瞭解，為什麼這麼大的腫瘤，一開始住院時沒能檢查出來。不過，目前這個結果，總是比做化療好。

喪禮至今已經三週，大家都也慢慢恢復了平靜的生活，只是捲毛媽媽有時會唉聲嘆氣：「大家都說往生的人會入夢來，怎麼我都沒夢到呢？！」

我想起最近剛看完的一本小說，書名是《她的對稱靈魂》，這是《時空旅人之妻》作者奧黛麗．尼芬格寫的第二本小說。

我是在網路上訂購，再請好友 L 去幫我取書，L 一拿到書就捎信來：「聽說這本書的氣氛很詭異喔... 」。

我向來喜歡有點超現實的小說，像是《精靈之屋》、《百年孤寂》、《巧克力情人》、《巴別塔之犬》之類魔幻風格的故事，看完《時空旅人之妻》後，我就期待尼芬格的第二本小說問世。

是沒錯，還挺詭異的，整本書繞著墓園打轉 (連男女主角約會都在墓園裡)，再加上癌症、死亡、強迫症、盜墓，還有堪稱驚聳的結局，我覺得還蠻精彩的！

很多人會對這類話題敬而遠之，但我並不會特別忌諱，畢竟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經之路，是應該要正視的。況且，作者真正想傳達的，是歷經生離死別後，家屬能不能順利走出對死者的依戀？這樣的依戀對脆弱的人性和往後的人生會有什麼樣的衝擊？這些都是值得思考的問題。


註 1：捲毛爸爸是個超級影癡，去圖書館借 DVD 是他生前每天的例行公事。

註 2：這些日子以來，我腦袋中的西語智庫裡又多了好幾個艱澀無比的冷僻字：

Tanatorio = 殯儀館
Incineración = 火葬
Enterrar = 土葬
Urna = 骨灰罈

註 3：有朋友問起，西班牙住院和開刀費用貴不貴？只要是公立醫院，全民健保是全額給付的，所以完全免費，這一個月來，我們一毛錢都沒花 (除了喪禮之外)。喪禮倒是一筆極大的開銷...